當幸運來臨時──記跨越三十二年的大一國文課
再次見到徐聖心教授是在電腦螢幕,講座的主題恰巧是三十二年前為我們大一必修國文上的第一堂課-莊子《逍遙遊》。徐教授那時初任講師,我不理解為何他要把外文系的大一國文上得那麼難。
那年,課堂上徐老師提及摯友研讀莊子生起不如一起出家之感,這話印在我十八歲腦海,「連老師都想出家,我怎還在這裡?」沒有勇氣問老師出家是甚麼狀態?而我升上大二後再也沒遇過徐老師。
國文課的困惑如鯁在喉,畢業後循著可能的線索接觸佛教,自問自答!浮沉晃蕩至四十歲收到友人贈書《你是幸運的》,四十九歲禪修展開心旅程。今年五十二歲的我竟在網路世界巧遇徐聖心老師受欽哲基金會之邀舉行「莊子與禪」講座,我有種海龜碰巧穿入海漂的軛木孔的驚喜。
老師像一夕長出皺紋,他同樣以《逍遙遊》破題,兩個半小時的講座,我像穿梭在五十二歲、和十八歲的時空上課。
「北方有一種魚,身形無法估量,長大變成大鳥,鳥鼓動翅膀乘著六月海上的風,飛向南方最深的汪洋。」徐老師說,莊子使用語言及文字連通讀者的視覺,但他訴諸視覺不是為使讀者「看見」,是還原讀者本來就具備但未善用的能力,在非言說的情況下有全新的視野。
我閉著眼睛「看著」鯤、鵬、怒飛、南冥。
徐教授接著講《齊物論》,「風吹過樹洞有各式各樣聲音,有時次第有時重疊出現,當大風停止時樹洞回到本身,人從視覺看到聲音,從樹梢的顫抖看見空氣流動。」徐老師問,那麼樹洞的真實面相是洞,還是美妙聲音的一部份?
我自答:事物顯現但不真實存在,因緣而生。樹洞是凹洞,也是聲音;樹洞不是凹洞,也不是聲音。但也自問:十八歲的我、五十二歲的我,現在是哪一個「我」在上課?
徐老師像是跨時空回應著:「萬古長空,一朝風月」。他說,沒有一朝風月就無萬古長空,有萬古長空的體會也不必問一朝風月,生活中當下實實在在明明白白的領略是一朝風月,也是萬古長空。
一堂莫名的大一國文課把我困住,也引我接近《金剛經》:宇宙是佛性的顯現,沒有真正的醜惡,只有對醜惡的覺知。徐老師的大一國文課對我是包袱,也是無比的幸運。
以此致謝徐聖心老師的啟蒙、達賴喇嘛尊者的啟迪、宗薩仁波切與詠給明就仁波切的啟發,讓我隱約看到「不實存」的亮光,但願所有眾生心中的暗室都能被善知識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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